最近讀書筆記(《追蹤師2》、《觀山觀雲觀生死》)

通常，一般的生活經驗不會觸動人的宏觀，許多瀕死經驗卻可使人突然領悟到宏觀的真實性。有個曾經瀕死的人說： 

「我原來以為人活著是為了實現事業理想，現在才明白─成就事物，其實不是生命的全部；生命原來就是活在人與人的關係裡頭，而不是在外邊。當我與人的關係有困擾的時候，我以為可以透過人際的技巧去解決。現在，我明白這只是緣木求魚。生命其實就是人與人關係的連結，死亡其實就是指人與人之間的切斷。因為我現在還活著，還要照顧生命，所以就要照顧人與人的關係，也就是與人分享心中的愛，對別人有著愛的態度。」 

若是平日生活，這些話看來只是陳腔濫調；可是對說話人來說，這些話卻是字字珠璣。(余德慧《觀山觀雲觀生死》)

親手成就的事物，也是在一種關係裡。人對物質的使用態度，反映了關係的形態。

一隻動物的毛皮，成為披在身上的衣服，遮風擋雨，帶來溫暖。因為知道犧牲的過程，因為撫摸過牠美麗的筋骨，所以必定會好好使用牠的力量，如同吃牠的肉一般的吸收成為自己的力量。也如同呵護一株植物，再吃下她的一部分。當不是面臨真實的需要的時候，不會輕易去奪取。

當核電廠的絕大部分電力，是為了供應工業，卻告訴大眾如果不蓋更多核電廠，民生會沒電可用；當大多數人都不知道這種物質如何生產、如何適當的使用和處理，就被保證這將為他們帶來繁榮的錢景，核電就成為試圖控制自然和人類本身，以獲得短暫的權力和利益的事物。儘管已經有無數的生命在毫無預警、毫無選擇的情況下，因為科技事故失去原有的生活。

「生命其實就是人與人關係的連結，死亡其實就是指人與人之間的切斷。」無視與其他生命的連結，就是一種死亡。不僅是與人的關係，還有懷抱著我們的自然世界。

物質構成了生命的依存，物質之中存在精神的狀態。

當某些物質的內在是斷裂的關係，質地空虛，人們如同上癮一般的索求，卻永遠無法填補自己。因為不知道該怎麼使自己顯得有價值，又要那些空虛的物質，來證明自己相對於他人的優勢，然後人和人之間，對比營造了距離，距離形成對立，對立切開了關係，造就層出不窮的荒謬。

切斷關係是死亡，荒謬是真實的逝去。因為無視死亡，而讓自己不真實的活著，如同死亡，也造成了更多毫無意義的死亡。

《追蹤師2》中，湯姆和瑞克發現了河狸窩的九具骨骸，受到完整保留，四周沒有中毒的味道。他們推測，是因為河狸原本打算做為過冬儲備食物的一整片顫楊林，被建設公司的推土機完全剷平。

這是一個小家庭的悲劇。

對我們而言，卻猶如世界末日。當我們把所有骨骸都取出時，我們已因憤怒而顫抖不已。全部一共九隻，活活地餓死，全部只剩下骨頭。

…我們跑到排水管處，用石塊砸它們、對著它們尖叫、咒罵著它們的主人，但這些巨大的水泥建築全然無動於衷。 

…我們用僅存的一點錢去買了一罐黑色噴漆，在汙水排水管上上下下噴漆，控訴他們謀殺了九條性命，咒罵他們的祖先，詛咒牠們早早破產。 

…並沒有任何字眼足以形容我們的悲傷或憤怒。

…即使看見那些字，他們也不會懂；即使懂了，也不會在乎；即使在乎，也只會告訴我們，他們只是在做他們的工作。 把汙水管帶到森林的同一批人，每隔幾天就把松林荒原的另一處變成現金。或許當全部都失去後，當最後一片水源地也被汙染後，那些該為殺害河狸負責的人，就會知道我和瑞克所感受到那種不可挽回的悲傷無助。但那仍要多年之後才會實現。(湯姆‧布朗《追蹤師》2)

除了無知無感，還有刻意的殘忍取樂。

六頭鹿遭人鋸成兩半，殘存的前半身上的前腿被肢解帶走。我實在不忍目睹，我也曾基於必要，親自清理與調理過鹿肉；而我從中看到的，即使並非一場美景，也對鹿的軀體精緻的運作方式感到迷醉，感謝鹿隻的身體在長期勞役之後，為我帶來鮮肉。但是這場屠殺中帶著一股暴戾之氣，一種邪惡的快感，使得血液噴灑到樹上、草地上。 

…放眼所見的腳印全都帶著一股砍殺、破壞的縱慾之情。扯斷的肌腱如鬆綁的鞋帶般懸在屍體上；血管的血液來不及凝結；毛髮糾纏、黏稠、顯得毫無用處。

但是透過親手獵殺一隻鹿，湯姆卻反而阻擋了更多死亡。

一刀刺入，我能感覺到掠食者可怕的力量正驅動著我的手，於是我體會到參與獵者與獵物之舞的感覺，而這正是森林生命之流的主要組成力量。 

…這頭鹿對我而言是一種承諾，當我處於絕望之境時，大自然會為我提供我所需要的一切，正如一切萬物也由大自然供給了食物與生命的目的。

…鹿的每個身體部位都用上了，而我們所做的每件事，都因為這頭鹿為我們所做出的犧牲，而滿懷崇敬之意。

…我相信森林使我與那條鹿相會，具有兩層目的。人類是掠食動物，這個事實只能透過我所經歷的方式，才能有所領悟。但獵殺時的痛苦不曾消失，我相信，森林送我一份死亡禮物，好讓我能在未來避免引發死亡。(湯姆‧布朗《追蹤師》2)

讓鹿的生命繼續在天地間充實的流動著。因為察覺到萬物之間的連結，所以始終維持充滿善意的關係，未來也就不會有不必要的死亡。

大自然裡，母狼會把奄奄一息的小狼弄死，這是自然裡硬心腸的熱情，允許死亡降臨在瀕死的肉體。人原本就是在荒野裡站立起來，炯亮的眼神，深邃的直覺；喝著天然清澈的河水，啃著獵物的血肉；在大草原上，雀躍地奔跑，專心地狩獵。誰來說些不忍心的話？(余德慧《觀山觀雲觀生死》)

看阿雄在山裡面的輕巧身影，我覺得獵殺需要一種覺悟。一位長輩跟我說：「為了生活而獵，和為了其他理由而獵，心理狀態是很不同的。」我不在這樣的狀態中，我還沒在這樣的生活裡、把自己擺放在這樣的生存關係裡，所以無法做到，這就是不忍心。這不是靠腦袋同理「我需要藉此維繫生存」就可以達到的。不過因此變得很珍惜食物，到我手中的生命不是理所當然到來的，牠是來連起我和世界之間的承諾。

在帷幕大廈裡綿羊般的生活，常常是糊塗過去。即使是周末，全家一起到外邊走走，也只是糊塗的享受。生命是如此怯懦，就像看完晚間電視，然後刷牙、穿睡衣、上床後，仍有茫茫然的感覺。生活突然在安定之中變得不踏實。(余德慧《觀山觀雲觀生死》)

警戒自己。

《觀山觀雲觀生死》背面作者的照片，是我超喜歡的張詠捷拍的耶！真的有抓到氣質。

阿詠