跟優人神鼓雲腳彰化

想走的原因，就像校外教學的小學生都會講的目標一樣。想要更認識彰化，我出生成長的地方。這個地方，又近又遠。

八卦山風吹過小時候四貼的機車、吹過我們長大後腳踏車上流汗的臉涼涼、在泥灘興奮看彈塗魚潑潑跳、在海堤上望夕陽攤成烤魷魚狀、偷摸進巷裡的廢棄老宅、稻浪和麻雀包圍獨自迷路田間的自己…。

但是，用走的就是不一樣阿對吧，長程和短程、陪伴的人、以前和現在，都會不一樣。不是生在農村，我似乎到了現在，才看得清楚些長久埋首耕耘的臉，卻在街頭，在網路上一篇篇文章裡。

南瑤宮的大炮很懂得在大家最沒防備的時候爆炸，大聲公重複拉著長長的調子，媽祖起駕，媽祖起駕。轎子真有趣，彈彈跳跳搖得很快活，像一個大腦袋。媽祖坐久了好不容易出來逛街，一定是超開心！

不過很快與她告別，上八卦山，我喜歡這條一路往芬園的路，有樹，緩緩的上坡舒服。同個地方，花和去年一樣開滿樹落滿地。

來到吳清發老師家，迎接我們的，是發亮的綠豆湯仙草湯綠茶。這一路上，對我來說，天降甘霖等於涼飲和水果。那布袋戲也好玩，指與掌巧妙點頓，就塑造書生姑娘武將小丑等不同性格。台上只兩人談笑，但話語的氣息卻莫名熱鬧。

晚上在員林福寧宮等表演前，接到媽媽的電話。說妳要求媽祖保佑媽媽如何如何、爸爸、阿嬤、弟弟…，滔滔不絕的，把家族裡每個人要保佑的項目都交代。

我說：「媽媽，媽祖就在我旁邊喔，她都聽到了。」彷彿從聲音裡見她笑開，想起有一年大甲媽遶境過後的早晨，天淡藍清明，媽騎車送我到車站，半路下起微微小雨，靜極溫暖。

如果媽祖也是雨，那也是水，那就是萬物，萬物會和自己一起，回應心中真實的願望。每回廟前的頂禮，雖然腦袋都在放空，但是我非常喜歡這個對每個地方充滿敬意的動作。

喜歡被鼓聲籠罩的感覺，廟裡廣播也無妨。總想試試閉上眼睛，單用耳朵感受，可是沒有一次捨得閉上。

第二天早上，打太極讓我稍微清醒些，不過一走路，就一路眼皮垂昏昏，直到遇到清涼的樹安慰，有樹真好！中午也在樹下睡大覺。

田中復興社區，從上坡路就開始有阿嬤一路聊天介紹當地，感覺得出他們很喜歡這裡。樹枝蟲小巧細緻，取廢棄枝材創作、帶動社區活力的立意甚佳，帶領的人也是熱情洋溢，可惜的是我們的體驗時間太短，用統一的材料包。

若從觀察社區環境開始，撿材、選材到構思組合，相信作品的生命力和參與者的感受都會更深刻。而其實社區也不適合長期去應付量多和快速的需求。

吃山粉圓湯時，一位名叫爌肉飯的警察拔一種植物的葉子，匐在地上開紫白小花，在被小黑蚊叮過的地方搓搓，會有點涼涼的，就不癢了，不過爌肉飯也不知道那個植物叫什麼。彰化的爌肉飯真的很好吃，忘了問他田中的哪一家好。

隔日，開始覺得水泡痛，雖然之前就已起泡，怎麼這天像是蛀牙突然蛀到神經一樣。自以為腳皮應該耐磨也還想再厚一點，笨得穿涼鞋來走，讓那水泡大小創自己的紀錄。

開始走痛，走久了就又不痛了。走慢痛，走快就不痛了。一路告訴腳丫子，皮肉痛不過就這樣痛罷了，別因此縮了起來，讓筋骨扭曲了，每一步照常踏出，也就是這樣而已。

北斗奠安宮的木刻大觀音像極美。除水泡外，腿不痠痛，感謝配合。且休息停下的時候，這兩顆泡真提神。

踩進吳晟的樹林，腳覺得很開心，落葉和泥土柔軟，蟲聲響在涼爽濕潤的氣息裡。原本成隊的孩子們在林裡四散，許多人身體放低像在注意什麼。麵包樹的結實的大葉子被撿起，搖搖搧搧帶到下一個地方。肉桂葉嚼起來辛甘香甜。

不施肥放藥與蟲鳥共享的稻田，期待能讓更多人認同。有人跟我說過，自然農法根本養不起世界上這麼多的人；沒錢的人只能吃用藥的菜，沒辦法；妳只是一廂情願。

我不知道，或許是，但就試試看無妨，至少不會有更多的傷害；我不希望人們這麼樣看待自己應得的生活，也不希望做農的人傷了自己的身體。

第四日，上午樹木夾道的路舒服，木麻黃細葉垂垂的頭跟著風輕晃，地上有不少扁掉的田鼠和鳥。

彰化監獄裡，收容人拉琴、演布袋戲、露出好奇的眼神和笑容。很專心的做著花燈，那花燈令我好佩服。而他們在司令台上的擊鼓演出，已無法以言語形容。專注投入的生命與生命，凝結成神聖靜穆的空間。此時此地，何時何地，都可以展開。

芳苑的田間小路，稻聲細細沙沙，還有牲畜的味道。路窄，有些地方的柏油規則的龜裂，踩起來硬而尖銳。因為迷路了，所以路變得很長，一直走一直走，卻走得很順，什麼都不想，停都不想。

喜願麵包坊，麵包好香喔，總是笑不停的愛笑的老闆的麵包，肯定讓人滿足的阿！但小麥早已收割了，換種水稻，下次再挑個季節來看。

普天宮的大瀑布鞭炮，一條一條排列從二樓垂掛到一樓，劈哩啪啦金光閃閃閃，好漂亮。護士阿姨跟我說，腳皮厚薄是天生，很難變厚的，除非妳老了不健康，新陳代謝很不好，角質就會開始一直積在腳底，然後冬天會手腳冰冷甚至龜裂！把腳給我伸過來塗藥！這麼說來，我還真是異想天開呀。

隔天清晨，煙火退去了，才看到廟埕外的工業預定地和海。早上在路邊很多地方都有人在剝蚵。這天就要趕去台東。

「妳又不是我！」農夫朋友看見我腳底的蠢蛋印記後說。「我常常赤腳在田裡工作，因為很舒服。」我摸她的腳底，厚可是還是很有彈性。在泥土上練出來的，會不一樣呢。

每一個人，在路上我們能有機會相遇真好。不是人的也都很好，也謝謝好天氣。